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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章 極品婆婆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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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領著陸德文他們掃盲,讀書,盼的不就是希望他們考上大學成為社會有用的人才嗎?

“小明皮得很,稍微不盯著就跟人下水洗澡去了,我天天盯他都來不及,哪兒有精神看書。”李雪梅笑著搖頭,想到什麽,扭身找小明影子,生怕不註意他又偷摸去河裏洗澡了,那剛淹死了人,她不得不盯緊點,見小明蹲在樹下,拿著樹枝戳螞蟻她才放了心,回眸看向薛花花,“嬸子,我看德文兄弟他們夠努力了,你也別逼太緊了。”

說話時,李雪梅拿起墻角豎著的掃帚準備掃豬圈,薛花花拉住她,細細註視著李雪梅溫婉的臉頰,這兩年李雪梅在小學教書,每個月有工資,家裏沒什麽煩心事,比之前胖了點,皮膚也白了很多,往年很多人說她家裏成分不好,忌諱和她打交道,現在不同了,她是人民教師,和陸明夫妻感情好,大家夥羨慕還來不及。

“小明不聽話你天天帶到豬場來,活到老學到老,我看德文他們把以前的知識忘得差不多了,還得麻煩你繼續教他們。”有的事,她不知怎麽和李雪梅說,但她清楚,李雪梅是想回城的,老爺子生前的遺憾就是拖累了雪梅,他們那樣的家庭,雪梅該有更好的未來的。

李雪梅楞了下,笑得更為燦爛,“那好,別人的話小明不聽,就聽東東的話,讓東東帶著他寫作業,我也能輕松點。”

“正好,東東也是個不省心的,都叫來豬場,誰不聽話就收拾誰。”別看暑假學生解放了,大人卻憂得不行,年年都聽說有孩子出事,夏天天熱,孩子們常背著大人下河洗澡,孩子多的人家還好,像小明,家裏的獨子,李雪梅和陸明緊張得不行。

薛花花和李雪梅擬定了學習的計劃,和李雪梅兩人掃了豬圈就割豬草去了,這個季節,豬草老得快,她們要走很遠的地割豬草,尤其她們生產隊的豬是整個豐谷鄉公社最多的,豬草需求量更多,外人可能只看到豬肥,不知割豬草的辛苦,有時割不到豬草,她們午飯都不回去吃,摘點野果子啥的吃了接著割豬草,把背簍和籮筐裝滿為止。

薛花花挑著籮筐,背上還背著背簍,太陽漸漸曬了,兩人盡量往陰涼的地兒走,這些年四處割豬草,各個生產隊的人薛花花基本都眼熟,有時打聲招呼,有時閑聊幾句,而聊得最多的無非就是陸明文和陸紅英處對象的事兒了,逢薛花花就問她兒子女兒多大了,處對象沒,要不要幫忙介紹,熱心得薛花花都不好意思,這不,剛到生產二隊,就有兩個中年婦女圍上來了,問薛花花想找個怎樣的兒媳女婿,玉米地的草差不多快高至腳踝了,兩個中年婦女就是來除草的,割到豬草就裝進薛花花背簍,雜草就扔到外邊小路,有兩人幫忙,豬草裝得很快,其中戴著新草帽的婦女同志勸薛花花,“你家老二的事兒我們也聽過,離了婚,他總不能永遠不找媳婦了吧,我們家老大跟他年紀差不多,都是3個娃的爸了,他也得抓緊了……”

另外個附和,“對啊,不管男人女人,年紀越大越不好找了,咱生產隊的汪有財你知道吧,在石場打石頭的那個,他兒子今年都四十了還找不著媳婦呢,為啥啊,還不就是年輕時挑唄,給他介紹好幾個對象,要麽嫌人個子矮,要麽嫌人臉上有土蠶,好不容易介紹個好看的給他,他嫌人家竈房的門太窄了,以前是他挑別人,現在就是別人挑他了,汪有財到現在都還煩呢……”

薛花花割豬草速度快,手起刀落,利落得很,聽到這,她直起腰,把手裏的豬草反手扔進背簍,認真說,“這事我問過他們了,都說不著急,他們自己的人生自己選,我不能逼迫他們幹啥,你們說得對,回去我跟他們說說,他們要是想找對象了,到時候可得麻煩你們這些嬸子些幫忙……”次數多了,薛花花已經能從容應對了,最開始她會說他們還小,不定性啥的,後來發現人家不信,索性改了說法。

這個回答,兩人聽得眉開眼笑,“花花啊,說啥麻煩不麻煩的,他們有出息咱才願意介紹對象給他們,換作那些個不爭氣的,求上門我們都不搭理的。”陸明文和陸紅英是生產隊的搶手貨,就薛花花家的條件,誰不想跟他們攀親帶故啊。

“成,到時候你們別嫌煩就是了。”薛花花假裝威脅的口氣說了句,接著把轉移了話題,各個生產隊天天有新鮮事發生,各家各戶不通電,沒電視,平時沒啥娛樂活動,也就靠家長裏短打發時間。

“花花啊,馬水根你還記得不?早些年有人想撮合你倆來著,你知道他家的事不?”

很久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了,猛地薛花花沒想起來,那人以為薛花花忘了,又說,“馬水根跟你沒成,又找了個外鄉的,那婆娘看著斯斯文文的,卻是個皮笑肉不笑的,帶著2個孩子嫁過來,馬水根把他們當親兒子,花錢給他們蓋房子,娶媳婦,結果你猜怎麽著?”

薛花花搖頭。

說話的婦女同志故作驚訝地睜大眼,用誇張的語氣說,“偷了馬水根的錢偷偷去外鄉投奔親爹去了,原來啊,人家親爹壓根沒死,早些年跟著軍隊當兵去了,生產隊的人看他沒消息,都說他死了,其實根本不是。”

很久沒聽過這樣的事兒了,李雪梅也忍不住湊過來,“那對方不是騙婚嗎?”明明自己丈夫沒死,又嫁了人,被公社幹部知道是要抓去批。鬥的。

乍眼看李雪梅面生,表情僵在了臉上,薛花花介紹,“這是陸明媳婦,公社小學教書的那個,那馬水根媳婦也回去了?”

“她怎麽可能不回去,就是她慫恿兩個兒子偷馬水根的錢的,那娘三都是狠人,半夜卷起鋪蓋就走了,新娶的媳婦都沒通知。”老實說,這年代媳婦跟人跑了是很常見的事兒,但馬水根婆娘做得太過分了,她大兒媳肚裏還懷著娃,就這最近好像要生了呢,“聽說那當兵的帶了很多錢回來,家裏的房子不是垮了嗎,回來的第二天公社幹部就找人幫他修房子了,說是上邊通知的,他在軍隊好像是個什麽官吧。”

馬水根是生產隊的勞強戶,條件好,否則不可能那麽大年紀還有人給他說媳婦,誰知遇到這種事。

“馬水根很早就和家裏親戚鬧翻了,出了這種事,連個出頭的人都沒有,還有他兩個兒媳,不知咋辦呢,後公公和新兒媳,關系不好處呢。”馬家的事大家都在說了,可能想到馬水根差點和薛花花好了,她們才把這件事說出來。

薛花花不太記得馬水根的長相了,只記得那次下雨,馬水根送布票來,說是送給東東的,轉眼東東都讀小學了……

“馬水根沒去公社找幹部?”那家子做的事,公社幹部會管吧,薛花花好奇。

戴草帽的婦女同志掀了掀眼皮,回以一個你以為的眼神,“公社幹部可不想管這個呢,人家是從軍隊回來的,上頭有人,況且也不是咱豐谷鄉公社的人,公社幹部管也管不著啊,還是他們隊長同情馬水根,放假讓他們去外鄉找人,無論怎樣,那娘三在這生活了幾年,總該有個交代。”

“他去了嗎?”想到那個瘦削的身形,薛花花覺得他不會去,果不其然,對方搖頭,“馬水根說強扭的瓜不甜,不肯去,天天在地裏幹活呢。”

薛花花嘆了口氣,不知道說些什麽,彎腰繼續割豬草去了,聊完馬水根的事,兩人又聊其他,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生產隊就沒啥秘密,薛花花多是聽著,不怎麽搭話,割完這個地裏的豬草,她和李雪梅又去其他地兒,走了兩步,就聽李雪梅感慨,“這年頭,真是人善被人欺,馬水根我聽陸明說過,有次小明和村裏的幾個娃撬折耳根撬到那邊,其他人罵他們把田埂撬斷了,恐嚇小明不讓他們回家,還是馬水根送他們回村的,想不到他會遇到這種事,嬸子,你還記得咱村裏的英子不?”

“咋不記得,村裏現在還有人說盧紅波呢,自己有兒子女兒不好好養,掏心掏肺給別人養,看看劉華仙記他的情不。”每個村裏總有那麽兩個極品,她們村就屬盧紅波家裏最熱鬧了,自劉華仙嫁進村,盧家就沒清靜過,以前是盧紅波不爽就拿英子媽出氣,如今報應來了,他敢不幹活,劉華仙就不給他飯吃,不僅不給他飯吃,他老娘也沒得吃,時間久了,他老娘記得英子媽的好了,可那又怎樣,人在的時候你天天罵,現在可沒人給你罵了。

說起這些,李雪梅又是番感慨,想到劉雲芳,她也頭疼得很,劉雲芳和幾個嫂嫂鬧掰後,隔三差五的來陸明跟前哭,要不是她態度堅決,陸明恐怕早抵不住她的眼淚攻勢了,好在劉雲芳懂得收斂,不敢在她面前大吵大鬧的,“有劉華仙做對比,我覺得我婆婆算好的了,她知道我不好說話,再不滿意也不敢背後搞小動作。”

要不是有小明,很多事她不會斤斤計較,她忍忍就過去了,但孩子不同,不引導孩子往好的方向走,自己廢了不說,以後很容易誤入歧途,劉雲芳可能覺得沒什麽,她不能接受,她的孩子,即使不能成為優秀的人,堅決不能拖後腿。

“你媽比劉華仙明事理多了,不說別的,你看哪回她拿糖出來沒給東東的?”小明還小的時候,劉雲芳啥都護著他,恨不得把其他人牙縫裏的東西也挖出來給小明吃,自從李雪梅把小明帶去學校不給她帶後,劉雲芳就大方了很多,當然,她給東東糖吃肯定會含沙射影罵兩句,東東什麽性格,人小鬼大,心情好就做個鬼臉糊弄,心情不好接過手就扔了,劉雲芳是巴不得東東不吃她東西的,奈何小明在旁邊,東東往地方扔他也跟著扔,劉雲芳沒法子,罵也只敢小聲罵了。

“她還不是怕小明跟他慪氣?”李雪梅無奈地說。說來也怪了,劉雲芳的厲害是出了名的,偏偏拿小明沒轍,而小明呢,小時候任性不懂事愛護食,上學後就變了,尤其聽東東的話,便是大些的西西,小明都不咋聽他的。

“你婆婆心不壞,就有時說話不中聽,我看她這幾年也看明白了,你們幾妯娌啊,還是你最孝順。”薛花花不是故意說李雪梅好話,劉雲芳和其他幾個兒媳早幾年鬧得太僵了,加上劉雲芳偏心小明,她們心頭更不滿,除了李雪梅,劉雲芳說話估計都沒人聽的。

“她畢竟是陸明親媽,陸明對我好,我總不能以怨報德。”人與人的關系都是相互的,陸明心地善良,凡事遷就她,她對劉雲芳好沒什麽,只有不牽扯到孩子教育,她都不是問題,這方面,薛花花肯定比她看得明白,要不然,不會毅然決然的要掃盲,要陸德文他們讀書,甚至,她不禁好奇,陸明文和陸紅英遲遲不處對象,會不會是薛花花另有打算。

她和薛花花沒什麽不能說的,心裏有疑問,她便問了,估計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,薛花花楞了會兒,擱下籮筐,擡腳走進地裏,“我哪兒有啥打算,只是覺得結婚太早不好,我啊,希望他們有自己的選擇,而不是渾渾噩噩覺得身邊人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。這世上,沒有該不該做的事,只要不犯法,在道德約束內,想幹什麽就幹什麽……”說到這,薛花花決定和李雪梅透個底,“老實和你說吧,我覺得形勢不會一直這麽下去,國家在發展,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,可你看每年回城讀書的工農兵大學生才多少?我們的國家地域遼闊,那點人才怎麽夠?”

李雪梅露出錯愕的表情,同樣的話,老爺子在的時候也說過,所以老爺子勸她別丟了書本,別困在眼前舒適的生活裏,否則日子久了,自己的眼光會越來越狹隘,人,只有站得越高才能看得更遠,不能被短暫的黑暗蒙了眼,要堅信黎明終究會到來。

那時她沈浸在失去親人的悲傷中,並沒細想老爺子說的黎明是什麽意思,這時聽薛花花說起,她如醍醐灌頂,想想又難以置信,“嬸子,你是不是知道什麽?”她下意識的以為羅夢瑩信裏說了什麽。

薛花花輕描淡寫地說道,“我能知道啥啊,就是看了幾本國內情勢的書籍有點感慨罷了,那幾本書還是你給我們的,你不記得了?”最遲3個月,高考的消息就會傳遍大江南北了。

“有印象。”李雪梅也翻過,她沒認真分析過而已,“嬸子目光長遠,我相信嬸子的判斷。”

兩人相視而笑,沒有再聊這件事,不過回到豬場後,明顯感覺李雪梅對書本上的知識更認真了,薛花花做了個學習計劃,要求陸德文和陸明文他們必須跟著學習,有次掰玉米回來,兄弟兩累狠了,坐在凳子上就睡著了,薛花花叫醒他們,陸德文惺忪地問薛花花,“媽,為啥我們還得天天學習啊。”

薛花花抱著豬草準備餵豬,沒有發火,和陸德文開玩笑說,“都知道咱豬場的豬長得好是因為偷聽你們學知識的緣故,你們不學習,豬肯定長不好啊。”薛花花把豬草撒進豬圈,語重心長的語調繼續說,“老大,你得努力,身體上的疲勞是能戰勝的,想想你剛開始挑糞,走兩步肩膀就破了皮,你堅持幾天不就沒啥事了?現在再讓你挑糞,你是不是覺得很輕松?”

這話是事實,挑糞在陸德文看來真不算累活了。

他強撐著睜開眼,搖醒昏昏欲睡的陸明文,催促他趕緊學,隨即想到什麽事不對勁,轉身去看薛花花,她彎腰又捧了把豬草撒進豬圈,個子不高,仍舊看上去精神得好,他抵了抵陸明文胳膊,“老二,咱媽好像不對勁啊。”

瞇了會兒,陸明文腦子還沒清醒過來,擦了下嘴角的口水,問陸德文,“咱媽哪兒不對勁?”

“她竟然沒罵我。”

陸明文無語,“不罵你不是挺好的嗎?”

好什麽好,他媽不罵人太不正常了,他記得以前他問薛花花能不能怎麽樣時,薛花花的標準回答就是,“老大,我能不能餓死你啊,老大,我能不能打死你啊……”今天他問出不想學習的話,薛花花竟然沒生氣,奇怪,太奇怪了,他又轉身看薛花花,她穿了件打滿補丁的衣服,是趙彩芝穿過的,這兩年家裏條件好了,有時會買新衣服,但每次薛花花都是給他們買,自己則穿趙彩芝和陸紅英不要的,就說薛花花身上這件,比起衣服料子,更多是補丁湊成的,陸紅英讓她不穿了,料子裁下來做鞋墊,薛花花說什麽都不肯,幹活拿出來穿。

撒了豬草,薛花花墩身撿地上漏的豬草,太陽的光輝恰好將她半邊臉頰籠罩,鬢角的白頭發在光下閃閃發亮,突然,陸德文好像明白了……

他媽,老了啊,老得沒力氣罵他們了。

旁邊的陸明文不知道他的想法啊,要知道陸德文是這麽看不起薛花花的,非嘲笑他不可,像他媽那樣能幹聰明厲害的人,就是走不動了也是呼雲喚雨響當當的人物,這時的陸明文眼睛還閉著,嘴裏開始背公式了,陸德文定了定神,跟著他背誦起來。

兄弟兩聲音響亮,薛花花看豬場沒啥事,讓趙彩芝先盯著,自己去了陸建國家裏。

隔天,陸明文也意識到陸德文說的不對勁是什麽了,他和陸德文是生產隊的一級勞動力,掰玉米挑玉米都是他們的活,而今天,陸建國分配了新的活給他們,讓他們在保管室曬玉米,要知道,曬玉米算是最輕松的活了,只需要拿竹耙隔段時間翻翻就行,幹這個活的多是要生孩子的婦女,陸明文不敢相信,他有手有腳的會被分來幹這個,他不服氣,找陸建國反應。

“是你媽的意思,你們又要幹活又要學習,她怕你們吃不消……”

“咋就吃不消了,以前我們不也這麽過來的嗎?”以前比現在慘多了,現在起碼回到家能吃飽飯,以前幹活學習連飽飯都沒得吃的。

“明顯不一樣啊,今年的玉米比去年好很多,別以為曬玉米就輕松,最近天氣變幻莫測,前一秒還曬得要死,下一秒暴雨就來了,你倆動作麻利,搶收可要快啊,咱全年的收成都握在你們手裏呢。”

確實,夏天的雨說來就來,稍微動作慢了糧食就遭殃了,前年開始就陸建國自己在保管室守著了,今年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們,陸明文頓時覺得肩頭的擔子重了起來,見他聽進去了,陸建國拍拍他的肩,“好好幹啊。”

陸明文笑嘿嘿站直,“好呢。”

有了時間,陸明文和陸德文看書的時間更多,期間有過幾場暴雨,因兩人手腳麻利,沒有啥損失,而且陸德文記得薛花花的話,讀書時嗓門往死裏扯,以最大的聲音讀,嚇得旁邊打盹的孕婦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,睜開眼氣勢洶洶地瞪著陸德文,陸德文急忙指了指手裏的書,“我是念給豬場的豬聽的,我媽說了,豬聽了知識才長得好。”

這個說法是生產隊所有人認可的,隨著仁安村生產隊名聲越來越響,年底,仁安村生產隊養的豬也成為各個地方哄搶的對象,人們覺得生產隊出去的豬之所以肥碩肉美,就是偷學了知識的緣故,有文化的豬和沒文化的豬體型味道不同是肯定的,所以哪怕越來越多的人掃盲成功了,就剩下幾個老油條,陸建國仍堅持他們去豬場學習,掃盲過不過對他沒啥影響,豬學到知識才是關鍵。

嚇得孩子差點生出來的孕婦穩了穩心神,不僅不生氣,還拍手給他們鼓掌,“沒關系,德文兄弟啊,你們讀你們的,要多大聲就多大聲,要是嫌我打盹影響了你們,那我往後不打盹了啊。”要知道,在場曬玉米的都是孕婦,不僅豬能偷學他們的知識,肚裏的娃也能偷學不少呢。

得到孕婦們的支持,陸德文和陸明文更覺得渾身有勁,聲音更嘹亮了,嘹亮的結果就是沒幾天嗓子啞了,只得翻著書小聲讀,剛讀了兩行,就感覺旁邊站了人,陸德文擡頭,原來是翠菊,“德文兄弟,你咋不大聲讀出來呢,是不是心情不好?”

嫁進村的吳小紅也湊到了陸明文旁邊,“明文兄弟,你是不是累了啊,待會我幫你翻曬玉米,你繼續讀啊,昨天就讀得挺好的啊。”

片刻的功夫,圍過來好幾個大肚子孕婦了,陸明文不自在,往後靠了靠,啞聲解釋,“沒啥,嗓子不舒服。”

“是不是天氣熱嗓子幹啊,正好,中午出門我帶了個薄荷糖。”說著,吳小紅把薄荷糖掰成兩塊,一塊給陸明文,一塊給陸德文,換作平時,肯定有人拿她以前說事,誰都知道,吳小紅以前想和陸明文處對象,陸明文不答應她才嫁給別人了的,村裏有人說吳小紅忘不了陸明文,嫁人都要嫁到生產隊來,這樣離陸明文近點。

吳小紅做的這件事,正好讓她們抓住把柄。

但是,並沒發生那樣的事,吳小紅拿出薄荷糖後,其他孕婦也紛紛拿出自己的吃的喝的,“明文兄弟,身體是革命的本錢,你們要好好愛惜啊,咱豬場的豬還等著你們念書給它們聽呢。”

“就是就是,快把薄荷糖吃了,我娘家兄弟有次也是感冒嗓子啞了,我待會回去問問吃的藥還有沒有剩下的……”

“對對對,得吃藥,吃藥好得快。”

大家夥你一言我一語的,熱心得陸明文不好意思,他沒有生病,就是前兩天用嗓過度,等兩天就沒事了,而吳小紅給的薄荷糖他是堅決不敢收的,他媽不知哪兒不對勁,脾氣好得反常,反常得東東都老實了,他哪兒敢往槍口上撞,別說吳小紅,就是好幾個女知青哭哭啼啼喊他幫忙他都沒答應,只說下回,而下回來了,他只得推下下回,惹得兩個女知青不高興,開門見山問他下下回是啥時候。

他想,怎麽著也要讓他媽發了脾氣過後吧,他媽表現得越溫和,他就越覺得有事發生,書裏不是說暴風雨前的平靜嗎,他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。

吳小紅的糖,他原封不動的還回去了,看陸德文要拆,急忙搶過手跟著還了回去,“你是孕婦,你自己留著吃吧,我們的嗓子又不是大問題,等兩天就好了。”

“咋不是大問題了,嗓子啞了將來說不出話怎麽辦,你吃吧,吃了就好了…”吳小紅舉手就把糖往陸明文嘴裏塞,嚇得陸明文沒坐穩直接摔在了地上,薛花花給兩人送水正好看到這幕,以為吳小紅嫁了人不安分,還想招惹陸明文,當即臉色就不好。

陸明文慌了,“媽,媽,不關我的事啊,是吳小紅非要餵我吃薄荷糖的。”他嗓子粗啞,聲嘶力竭地向薛花花證明自己的清白,邊喊邊往薛花花的方向爬,周圍孕婦反應過來,忙幫忙解釋,“嬸子,你別誤會啊,小紅是看明文兄弟嗓子啞,讀書沒聲音,出於好意才給他糖吃的,我們可以幫忙作證的。”

“對對對,真不是你想的那樣,他兩清清白白的,我身上要是沒糖,有的話我也給明文兄弟吃。”

人家都這麽說了,薛花花還能說什麽,把裝水的搪瓷缸遞給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陸明文,“趕緊起來,這麽大年紀也不嫌丟臉,要不要讓東東他們過來看看啊?”

瞬間,陸明文從地上爬起來站好,仔細觀察薛花花的表情,確定她沒生氣才松了口氣。

因為這件事,生產隊好幾個人找薛花花解釋,吳小紅婆婆也出來為她說話,說兩人沒什麽,讓薛花花千萬別罵陸明文,至於更多原因她們沒解釋,總不能說‘哦,希望我孫子聽明文他們念書長得像豬場的豬又胖又聰明吧’,丟不起這個臉。

日子轉瞬即逝,恢覆高考的消息傳到豐谷鄉公社是十月國慶了,縣裏召開會議,陸明文騎自行車載陸建國去的,這次進城,城裏的氛圍明顯與以前不同,到處貼滿了橫幅,“高考為了生產,促進經濟發展”,“精神成人,知識成才”,“要充分認識自己肩上的責任,祖國在期待你們,人們在期待你們,革命在期待你們”。

大街小巷,很多抱著書在看,陸明文上前詢問,才知國家恢覆高考了,全國報名參加考試就能讀大學了,對很多人來說這是他們回城的機會。

陸明文沒什麽概念,回村的路上和陸建國討論了兩句,知青房的知青們為了拿到工農兵大學生的名額,攢了勁兒的幹活,生病都舍不得耽誤兩天的那種,有這個機會,接下來他們恐怕天天捧著書不撒手了。

送陸建國回家後他轉身去了豬場,這幾年稻谷全裝進保管室了,剩下掃尾的工作,陸建國讓他今天休息明天幹活,剛到豬場,就見孫桂仙從凳子上跳起來,“花花啊,我氣啊,有時恨不得打死他個龜孫子算了。”

毫無疑問,孫桂仙口中的龜孫子就是劉大寶,這學期又留級了,和他同年入學的小瑞他們都讀初中了,劉大寶留級留到一年級去了,現在和小明同班,就這樣,劉大寶的成績還不如小明,孫桂仙能不氣嗎?

“我看大寶腦袋瓜挺聰明的,你好好跟他說說,真不行就讓他回來,等將來條件好了,送他去學個手藝啥的。”薛花花曬了點菊花,留著將來泡茶喝的,看陸明文回來,“要不要下地幹活,沒活的話就去山裏砍柴,紅英帶著西西他們摘酸棗去了。”酸棗樹上的酸棗黃了,東東叫嚷嚷的要吃酸棗,紅英拿著竹竿打去了。

“我馬上就去,對了媽,你知道我進城發現了啥不?”

薛花花心裏咯噔了下,算著時間,恢覆高考的消息該下來了,她面上雲淡風輕,“什麽事?”

陸明文嘿嘿笑了兩聲,湊到薛花花跟前,嚇得薛花花一巴掌拍了過去,反應過來,心裏沒個好氣,“說事就說事,湊這麽近幹什麽?”

“這不想先告訴你嗎?國家恢覆高考了,縣城到處都貼著橫幅呢,建國叔說待會召集大家開會說這事呢,咱知青房的知青們總算能回城了。”陸明文和知青房的有幾個關系不錯,他們要學歷要學歷,要技術有技術,回了城,肯定能把國家建設得更美好的。

祖國建設,離不開廣大群眾的共同努力,他們是國家需要的人才。

“哦?”孫桂仙聽悄悄話似的湊了過來,陸明文擡手就要扇她巴掌,認出她的臉才止住了。

“哇,是不是說很多人都能讀大學了?”

“是的。”陸明文說,“讀大學不交學費,國家還會給補貼,糧票布票的啥都有,還有工資拿,縣裏領導說上頭很重視,希望能鼓勵更多人參與高考,祖國建設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,沒知識,進大學有老師教,沒技術,進大學有老師教,嬸子,你說好不好?”

孫桂仙點頭如蒜,拉著陸明文問,“讀大學真的有錢拿?”

“真的,不信你問建國叔,不僅有錢拿,畢業後國家還分配工作。”

“分配工作?”孫桂仙眼神亮了起來,指著外邊那片郁郁蔥蔥的竹林,“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?”

陸明文重重點頭,“對,就是那個意思,進城吃供應糧,就是城裏人了。”

“啊,不行,我得找陸建國問問,得讓我家大寶去試試,咱全家就指望他出息點了。”孫桂仙已經迫不及待地去找陸建國了,她嫌跑步太慢,忍不住放聲大喊,“陸建國,陸建國呢,陸建國吶……”震耳欲聾的聲音聽得陸明文起了身雞皮疙瘩,偷偷瞄了眼神色平靜的薛花花,“媽呢,咱要不也讓西西去試試?大寶期期倒數都行的話,西西肯定沒問題。”

陸明文眼裏,西西是家裏最聰明最懂事的孩子了。

終於,薛花花擡頭看了他眼,眼神頗有些覆雜難掩的情緒,陸明文雲裏霧裏,這時候,豬場的其他幾個知青跑過來,緊張地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,其中有個女同志女無倫次,甚至抓住了他的手,陸明文抖了個激靈,忙推開她,躲到薛花花身後,“是真的,恢覆高考的消息已經傳開了,待會建國叔開會就會提了。”

開會的地點仍是小山坡,陸建國還沒到,山坡前已經站滿了人,平時開會慢吞吞的知青們難得積極,頭三排幾乎都是知情,陸建國站在山坡上,先誇獎了遍祖國大好河山,然後才說了高考的事,話還沒說完,前邊的知青們直接抱頭哭了起來,陸明文能理解他們的心情,離家好幾年,總算能回家了,換作他,估計也是這樣的。

薛花花餵豬來得晚了,站在陸明文身後,問他,“你想讀大學不?”

猛地傳來這麽個聲音,陸明文沒反應過來就答了,“當然想了,每個月有補貼不說,畢了業還有供應糧吃,傻子才不想呢。”說完覺得不對勁,回頭看,差點沒嚇出心臟病來,氣勢瞬間弱了七分,訕訕說,“媽,怎麽是你,我以為是哪個不長眼……”感覺又說錯了話,他忙糾正,“我以為誰給我開玩笑呢。”

呵呵,呵呵,笑得尷尬無比。

薛花花沒有回他,晚飯時,當著所有人的面,她又鄭重問了遍桌前的人,“國家恢覆高考了,你們想去嗎?”

最先表態的是陸紅英,“我想去,我想讀大學,我不想搞革命搞建設,只想讓更多的人看到努力的女孩不比男孩差,重男輕女的思想從根本上就是個錯誤……”陸紅英在小學,班裏男女比例嚴重失調,很多家庭認為女孩讀書是浪費錢,留在家裏幹活就夠了,這種思想,扼殺了多少女孩的希望啊,小時候幫家裏幹活,大點了就結婚生子,生了女孩又像父母對待自己那樣對待自己的女兒,代代輪回,這是種悲哀。

陸紅英難得露出迫切的情緒,西西和東東拍手鼓掌,“姑姑的話對,姑姑讀大學。”

薛花花看向趙彩芝,趙彩芝縮了縮頭,“我,我就算了吧,學了好幾年才考個及格分數,肯定考不上,我還是在家……”

薛花花打斷她,“不試試怎麽知道行不行,你和紅英一塊去。”

輪到陸德文和陸明文了,兩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都不肯先說,眼看薛花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了,陸明文坐不住,吞吞吐吐地開口,“要不我也試試?”有陸紅英的理由在前,他沒臉說自己是沖著工資補貼供應糧去的,絞盡腦汁才想了個還算接地氣的理由,“媽常教育我們成為社會有用的人才,我不知道怎麽算人才,我就想著,要是有朝一日人民辛苦付出的汗水能得到同等的收獲就好了,糧食是人們賴以生存的根本,要是能找到增加糧食產量的具體方法,幫助廣大群眾不挨餓,我想這就算為社會做了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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